了,「我可没有,替你招待客人而已。」
「我母亲。」向韩知颖介绍後,他侧过脸在她颊上印了一吻,「不过我通常称呼她奈尔nv士。」
韩知颖起身向她介绍自己,寒暄过後,她便又往另桌走去。带着两个马克杯的热茶,男人回到他身旁坐下,说:「大概是挺多余的介绍,不过她是德国人。」
确实非常多余。他不觉莞尔。
茶佐甜点也佐闲谈。听着张敬霖聊母亲、与长他八岁的兄长,韩知颖感受到陌生的情绪。
「她二十岁的时候遇见一个去德国学工业工程的男人。两年之後,她决定跟着他回老家,当德文教师。在那里,他们的世界多了两男一nv,三十几年便这麽过了。」
「该说是浪漫的故事吗。」
「或许。慕尼黑和台北都是家,确实很浪漫,也可以说很幸运。毕竟,不是每个人都有归属。」
後半句,张敬霖说得轻,韩知颖却听得很沉。被放大的片刻里,谁也没说话,只有舌尖上提拉米苏的可可粉,突如其来地泛起苦。
打破沉默的,是男人低沉的邀约,「三十一号也来吧,跨年。」
「不是休假?」店门外的小黑板上写得很明白。
「常客就知道不是那麽回事。」他微微笑,「你肯定记得我说过,希望你愿意接受常客的标签。三十一号来或不来,就当作是正式的答覆。」
「嗯。」他应下,却又忍不住问:「打算做什麽。」
「放电影。」张敬霖回答得乾脆,「一部老片、一部新片,八点开始放。柏林围墙不倒数,而是在电影轨迹里向去年道别。指针走过十二点,新片也随之老去,现实又感伤的电影迷的浪漫。」
韩知颖不住笑了,「所以今年哪部片会为了你的浪漫牺牲。」
「还没决定。至於老片子,我偏好经典的德国电影。」像想起什麽,他看进韩知颖眼底,似笑非笑的,「你来的话,就放那部吧。」
「嗯?」
「《再见列宁》。」
加班至深夜,回到公寓,看一眼电视里没有温度的烟火,接着淋浴就寝。
他以为自己会选择那样做,一如在纽约、在几年前的台北,用一粒安眠药犒赏年末的夜的自己,但没有。在开映前一小时,他推开了没有点亮门灯的木门。
玄关暗着,衬得深处几盏h灯格外眩目,如洞窟出口的光。韩知颖想,之前走过的街似乎只是在地底的一场迷路,而现在,终於找到属於自己的明亮。
店里只有五六个客人。本就不怎麽整齐的桌椅打散了,随x摆成面向白se墙面、属於自己的头等席。
「不介意的话,坐这里吧。」正犹豫该坐进哪个角落,一个男人和他搭了话。
他记得那张脸。男人姓林,林旋。假日常在自助区旁、有cha座的座位,键盘敲着便是一个下午。几次他们在吧台相邻而坐,藉着微醺说上话,不怎麽深入,却足够韩知颖明白他的不简单。後来他才知道林旋是作家。
今晚的他还是温文,却又非常不同。素se的毛衣、反摺的直管长k,穿衣风格一如往常,只有剪裁与线条变得柔和。而化着淡妆的他的笑,看起来格外有韵味。
「打扰了。」道了谢,韩知颖在他身旁坐下,「林先生今晚很漂亮。」
「谢谢。要我分辨究竟场面话、或发自内心的评价,太困难了,但至少能看出韩先生不是故作镇定。」林旋笑一笑,「这b什麽都要难得,所以谢谢你。」
「那是真心话。」他也笑了,却又有些说不出的难受,「不过你说得对,平淡的反应反而是最难得的。」
「是啊。」林旋说:「我们每天醒来,就必须面对偏见。平等也是,最简单的才是最难。」
简单的最困难。他想,自己不可能再更明白了。
曾有个心理学上的假设,认知能力低落的人容易歧视、产生偏见。看似客观,解释歧视与偏见,本质上却也带着歧视的、矛盾而荒谬的理论。
初次读到的时候他感到悲哀。所有的人,包含他,都没办法肯定自己从未产生偏见。偏见便是人类。讨厌没有选择自由的人,种族、x别、或x向,与讨厌资本主义或宗教,那些背弃理想、放任自己偏差的人,本质上全都是一个样子。
他说:那是劣等的民族。那是不正常的ai情。但无所谓,只要切割乾净,便与正常的我没有半点关系。
他说:那是庸俗。那是以为教堂等於天堂的傻子。你因为自由意志走向堕落,我便有看轻你的权利。
没有谁不歧视,也没有谁不被歧视。以为轻视他人,便能说明自己的存在b他们更有道理,抱持的理念与价值观,也永远不会毁坏。自大天真得可笑。
「所以我们无能为力。」最後他只轻声说了这麽一句。
林旋没回话,手指在键盘上游走,时快时慢,按键的嗒嗒声像场平板的变奏。
文字和游标在缓缓前行。韩知颖起身往吧台走,接过张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