闻朝没有立即回答,反倒久久沉默下去。白微不动声色地瞧了会儿,方笑了下。“师弟,你不会是真的怪我吧?”他问。闻朝摇了摇头:“化身之法于神魂有碍,我确实不赞同你多用。可无论你做什么,皆是为了天玄,我亦不会置喙。”白微缓缓放下手中杯盏。“如何又说回来了?”他说,“你知我最不爱听这些客套话。”闻朝道:“并非客套。我门下弟子畏我敬我,唯独不愿亲近于我,遑论解惑——我于他们,其实助益无多。然门中事务繁琐,确实仰赖他们……我不过徒担虚名罢了。”“虚名?”白微“呵”了声,“祭剑山乃天玄第一要地,独分魂剑主可守——你既承得起分魂剑,谁敢说你担的虚名?又有谁敢置疑你执掌祭剑?”“倒是我,”白微轻笑,“你瞧我可有一日当真‘掌镜’?”闻朝无奈:“你知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白微缓了些语气:“你离山前我便已同你说清,长老事务你若不爱做,自己遴选弟子也好、由我替你选人也罢,统统推给他人甩手亦是无妨。而这分魂剑传承重大,你要预备承剑人选,亦无不可——然你扪心自问,如此下山一趟,眼下当真是挂剑辞去的时候么?”闻朝沉默片刻,道:“此趟下山之后,我确认了一件事:我已心有挂碍,不可再久持分魂——纵可持得一时,却也再难修得师祖那般‘剑我皆忘’之境。”此言一出,白微彻底散了面上的笑。闻朝却没有停下的意思。他说:“我想同你讨个恩典。”白微冷笑:“堂堂祭剑使,想做什么不能?有什么非要同我讨的?”闻朝不接他讽刺。“山海之会后,待得诸事皆定,还请你允我下山云游一趟。我囿于‘转灵’之境已久,苦修却不得突破之法。然这些时日,我虽心境不畅,却也隐隐有所觉——若能顺心而动,或另有所成也为未可知。”“至于分魂剑传承,我必会确保传承稳妥后再辞去祭剑山主之责。”闻朝说完不再开口,白微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。有那么片刻,闻朝觉得白微应该是非常生气。他们师兄弟二人如这般交心的时候不多,但闻朝多少知道,若他这位师兄面上不见半分笑容却又不发一言,大约就已是怒到极处。从有记忆起,这般情形他仅见过寥寥数次,最近的一次,应当是得知师父兵解之日——亦已是十分久远了。其实在离山前,闻朝就已同白微透露了去意,当时后者不过是淡了笑容,让他借着下山机会,仔细斟酌。闻朝斟酌了,如今将结果告知,可显然他这师兄并不满意。闻朝迟疑片刻,终还是道:“我并非是要离开天玄,亦非是要立刻卸去‘祭剑使’之责——我只是……”“想同我讨个恩典,下山云游一阵罢了。”白微淡淡瞥了他一眼,虽面上还是不见笑意,可到底开了口,“当个祭剑长老而已,就这般累?——那我呢?”闻朝心下稍松。虽然不清楚白微如何调整心绪,但总归是件好事。“师兄自然非常人能及。”他难得恭维。“夸我的话就不必了。”白微唇角稍松,“你已经有人选了?就是你那个大弟子?”闻朝点头。“哦,”白微点头,“你就这般确定他一定能承剑?”闻朝摇头:“承剑自有承剑的规程。只是我看着子昭长大,总归更了解他,自然对他有所期许。”
白微点头:“这些年门派里确有些不错的苗子——就让我们瞧瞧,你选的人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吧。”言谈间,已然恢复往日风度。闻朝彻底放下心来,又与师兄闲聊了几句,待得后者说要告辞,闻朝亦起身相送。两人行至门口,见几名弟子正在外头廊上。白微一眼扫过,目光落在身量最高的那个身上,微微一顿,旋即露出点轻飘飘的笑来。“不必了。”他示意闻朝止步,“我这便自去了——总不好让你徒儿久等。”闻朝见白微确实已然心情不错,也不再客套,待得徒儿们同白微一一见礼后,领着一行人入殿去了。或是这趟下山之后确实心境有变,闻朝听完诸弟子汇报后,感慨益多。“你们做得很好。”他说,“比我在时更好。”诸弟子闻言纷纷惊讶抬头,有些年轻的甚至目露不安。闻朝瞧见了,心下暗叹。他不再多言,只在平日奖赏的份例上,又自添了灵石剑符等物,让伍子昭与红珊拿于众人。由是诸弟子欢天喜地地谢了,话也多了起来,从门内见闻再到那少楼主来时的风波,一时气氛融融,待得暮色沉沉,方才惊觉时日已久。闻朝本无不妥,只是慢慢地,亦发觉他那大弟子好似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少,到了后头,只立在一旁,笑看众人闲聊。来的都是平日有能力亦有眼色的,见状纷纷寻了由头离去,留闻朝与伍子昭师徒二人。闻朝并不急着开口,单看徒儿将茶水备好,方示意他也一同入座。伍子昭坦然坐下,端起茶先喝了一口,才笑问道:“师父专门留我下来,可是有天大的好事要同我说?”身量高大的青年笑起来总是齿牙灿白,暖融融的让人心安。闻朝亦不由为其所感,眼神温和不少。“算不得什么天大的好事——先前便同你说好,回来之后就助你突破炼骨境,不知你准备得如何了?”伍子昭目光一亮,当即跳下座来,恭恭敬敬地给闻朝磕了个头。“谢师父!”他说。闻朝颔首:“此番距离山海之会尚一月有余,若是破境顺利,短则叁日,多则十日便可完成——你若愿意,这几日便可开始。”“好,”伍子昭干脆应下,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什么,面上有些踌躇。闻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