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其实我知道,赵二记错的可能性非常小,有可能只是我的臆想,但是,万一呢。”
谈择的善意似乎是段需和的想象力赋予的,他本人只有一副铁石心肠,说:“自我感动不如做点有用的。”
这一榔头敲在段需和脑袋上差点把他砸死。
愚公移了半辈子山,菩萨说原本这里可以做景点致富全村。
段需和无论如何睡不着了,他也觉得谈择也有道理,有理到都有点恨谈择了,为什么可以这样轻易说出不好听的真话来,可能因为谈择打心底也恨他。
他也恨自己好了,随大流还轻松一点。
这辈子最恨他的人其实是岑琳娇,她一直觉得他是扫把星,她做生意亏本、打牌输钱甚至包括打蛋打了个臭鸡蛋,都是岑浩的错。
如果不生这个儿子,她就不会有这么多拖累,她那么漂亮,原本可以过明星的生活。
四岁之前,段需和常年被关在黑色的储物间里,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名字叫“霉虫”。
“待在这里。”
岑娇说完就走了。
段需和被埋在两个巨大的垃圾袋中间,怀里还抱着刚从家里拿出来的,几乎和这个垃圾场融为一体。
这里很不好闻,很浓的死鱼腥味,不过段需和觉得闻久了觉得,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忍受,而且垃圾袋是很软的,戳下去就有一个小坑,好玩。
到了很晚的时候,天完全变成了黑色,段需和等得都睡着了,梦里听到高跟鞋的声音,回荡在整个巷子里。
他的耳朵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,原来是妈妈回来了。
岑娇明显是输了牌,纤长的眉蜿蜒曲折皱在脸上,月光把她照得惨白,像索命的鬼。
“都怪你,都是因为你!”
她把失败归结于段需和的霉运,从他不幸的降生开始算账,拖着他的一只耳朵走路,直到段需和的惨叫声把边上的邻居都吵醒,打开窗骂人为止。
段需和终于回到了他的小床上,捂着疼痛难忍的耳朵。
其实他的心里并没有很悲伤,他都没有哭,因为只要岑娇把他带回来了,他就不是没有人要的小孩。
最幸福的一天,岑娇回家的时候,居然给他买了一辆特别漂亮的玩具小车,段需和想,果然世界没有绝对的坏事,就算是打牌也能有赢钱的时候。
但是第二天,岑娇就因为跟牌友的纠纷被失手打死了。
她跟人一块出老千,没有分赃给同伙,把钱拿来给自己买了儿子的玩具,还有几条裙子。
段需和本来已经练成了铜筋铁骨,准备在她的咒骂下活出自己的一番精彩了,然而她用性命把自己的口头禅变为现实,这下段需和不得不相信,他真的是霉虫,如果不是买玩具,妈妈就不会死。
原来他真的是给人带来坏运气和倒霉的虫子,这很离奇,因为他长得一副人样。
这件事情击垮了段需和所有的勇气,他常常用惩罚自己来回报这个世界,比如说在孤儿院发饭的时候不去领,饿自己一顿,在晚上逼着自己不许睡觉,甚至会偷偷掐自己,把自己掐出伤痕。
老师原本以为有人欺负他,查了一番发现居然是他自己干的。
结案后老师跟他说:“浩浩,为什么要弄伤自己?是不是因为老师总是把你忘了呢,老师跟你道歉,以后会多照顾你的,咱们不要这么做了好吗。”
不是这样的,段需和对老师没有任何怨念,老师明明那么温柔可亲,而且他喜欢不被人发现的感觉,这很安全。
弄伤自己虽然很痛,但是他心里很快乐,因为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好事。但是什么也不做甚至感到快乐的时候,他很讨厌自己,明明是带来厄运的坏人,不应该这么快乐。
随着年龄的增长,段需和懂了更多的道理,也明白这种想法其实是没有科学依据的。
在妈妈的照顾下,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那种心情。
直到弟弟丢了。
因为他,都是因为他,没想到他的破坏力还是这么大。
妈妈是全天下最好的那个人,老天怎么会让她丢了儿子呢,只要所有人用心去想,就会明白背后的道理,那就是因为他是带来倒霉的坏人。
这种悲哀的想法像黑色的泥潭一样缠着他,越挣扎只会毁灭得更快。
段需和看到谈月梨手中握着那条观音像的时候,第一反应就是,又是这样。
今天天气特别好,谈月梨说要把衣服洗出来赶紧晾干,不然又要下雨了。
段需和想要帮她洗,但是他在家务方面实在没有什么造诣,在谈月梨的衬托下更显得他多余,好在他有力气,便先把湿漉漉的被套抱回家。
回到河埠头的时候却没有看到谈月梨的身影。
这很奇怪,她跑来洗衣服的时候那么着急,怎么可能丢下东西跑去玩,难道有什么急事。
段需和沿着河岸边找了一圈,连个人影都没有,只有挥之不去的蝉鸣和湍急河流拍打在石头上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