个乖巧的小孩。他总是梦到弟弟瘦削的脸庞,低垂的眉目,颤抖的小手。弟弟的听话和善良,正是段需和内心之中最痛苦、最不能够原谅自己的地方。
他无法否认,谈择没有任何一个地方和他心目中的段然相同,从外表上看,谈择和“瘦弱”这两个字完全没有关系,性格上更是寡言强势,这到底是在外面受苦后不得已的自我保护,还是,还是……
“哥哥。”
段需和魂不守舍地回头:“嗯?”
谈择轻轻拧了一下他的脸:“在想什么,不早点睡吗?”
有一瞬间,段需和浑身寒毛倒竖,这实在是不像,不像弟弟做的事情。
身份的倒错感带来太大的恐惧。他总觉得应该要对弟弟宽容,就算小孩的性格不太好,只要不伤害别人,又有什么关系呢。“段然”的快乐就是他的快乐,为此,无论要他做什么都心甘情愿。
但是如果,谈择不是“段然”,真正的段然现在到底在哪里,会不会正在挨饿受冻,被陌生人折磨?会不会在晚上看着窗户想要回家,如果他知道有人在他的家里面得到了他本该有的一切,又会是什么心情。
怎么会有人想出这样荒唐的事情,难道父亲对自己的儿子就那么轻视吗,就算出于对现实的无奈做出这种事情,今后又怎么有脸去面对段然。
强烈的不安笼罩着段需和,令他每天晚上无法入睡,他好像再次回到了厄运开始的那个冬天。
然而不管怎样,谈择是无辜的,就算他不是“段然”,也是另外一个可怜的孩子。段需和不愿意把自己的情绪强加在他身上。
只是从另一方面来说,不是“段然”的话,他绝对不会答应这件事的。
这件令他感到困惑的婚事。
明天良辰吉日,说是连续三日雨后的第一天放晴,所有云都离开了,留下绚烂的阳光照拂在新人身上,是很多人拟定的婚期。
谈择好像从来不害怕任何人的目光,他坦然地看着段需和。
孩子的心里其实是最单纯的,段需和想,不需要瞻前顾后,没有太多的回忆与责任,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。
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,要把整个世界淹没,完全看不出明天就会离开。
段需和小声说:“会不会太快了,这么短的时间怎么能准备得好呢。”
谈择:“没有什么要准备的。”
是段需和提出举办简单的仪式,临到头却又显得畏缩。谈择却没有计较,他似乎心情很好,甚至还安慰他:“你只要到场就可以,别害怕。”
新人在婚礼面前或许容易紧张,可是段需和并不是这样,他要等结果出来。
面前的热茶已经凉了,谈择端走替他重新倒了一杯,水果的清香在房间中弥散开。
他难得这么早就回家来,把所有要做的事情推至到一旁,大雨没有淋湿他丝毫,一切都是崭新的。
段需和抬起头:“小谈……”
忽然狂风把后院那方向的窗户吹开了,猛烈的撞击声像一榔头砸在了段需和头上,耳鸣紧紧缠绕着他,呼啸的风声席卷而来,把整个房间都占据了。
等谈择把窗户关上之后,再问他,刚才要说什么?
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,只是耳边久久回荡着弟弟的叫喊声。
起誓的山坡上面长满了淡蓝色的风信子,像一片广阔的镜湖。
整个山都被包下来了,除了几个工作人员,附近没有其他人。乔镜华前一天身体有些不舒服,但是精神依然很好,还自己拿着一个手持摄影机,坚持给段需和拍了很多录像。
她请了自己的老师来做见证人,周老先生从前在大学的时候作为导师非常照顾她,上了年纪退休之后很少出面活动,但是每年还会请她去家里过生日。对于乔镜华来说,比常年不见面的更像一个让人尊敬的长辈。
老人家也打扮得很郑重,穿了压箱底的好衣服,头发梳得分毫不差,戴上一副镶金边的漂亮眼镜,使得简单的家庭野餐也变成了隆重的宴会。
太早了,阳光还是浅白金色,山坡的另一边是断崖,旋转出波纹的浪拍打在沙土上。几个佣人在边缘放置了黄色花束以做围栏,防止人不小心掉下去。临到分配手捧花的时候,她们为不同的组合拌了几句嘴,笑着打闹起来。
谈月梨带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小蛋糕来,段需和把它放在了长桌的正中间,免得被彩带和花瓣沾上。
周老先生没办法久站,段需和弯下腰让他方便为自己佩戴胸花。
他为段需和理好衣领:“小和,爷爷是看着你长大的,既然你还是嫁进镜华家里,那么总要有人来做你的母家,就当你是我自己的孩子。”
段需和握住他爬满皱纹的手:“爷爷。”
“好孩子。”
周老先生把他领到谈择面前,打量了这个过于年轻的新郎好一会儿,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段需和有些心绪不宁,总是走神,长久地望着风吹来的方向,和他相反的是谈择,